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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內容：
- [在好久好久以前]
或者可以說已經沒有人能夠記的長頸鹿的故事
因為長頸鹿的故事已經老到幾乎連我都快要忘記了
呵呵 請不要打斷我的回憶
我會在這裡囉囉囌囌也不過就想在自己忘記長頸鹿的故事以前
幫自己留下一些記憶 一些我曾經有過與走過的最寶貴的故事和朋友
在長頸鹿裡其實有著太多的歡笑與淚水交織的歲月
這些故事 雖然 我 不想忘 不敢忘 也不願忘
但是畢竟要承認的事實是 時間的沖刷 已經讓這些故事與朋友越來越模糊
那每一段故事主角的臉龐有的時候顯得那麼清楚 有的時候又變的那麼遙遠
這裡的很多很多的故事 甚至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一個人
包含那些曾經一起陪伴著我與支持我走過長庚歲月的夥伴
但是不管你喜不喜歡 都請原諒一個已經慢慢蛻下青春的人
在這嘟噥著他的一些故事 因為他不過自私的想幫自己 抓住一點點的回憶
在他慢慢消逝的記憶裡
噓 所以請你要小聲小聲的聽 也不用告訴太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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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或許以為長頸鹿只是一個簡單的樓層符號
但是 長頸鹿其實是有很多很多故事的
有些故事甚至要發生在長頸鹿以前
甚至要比成立兒童圖書室更早
我想很多人不知道以前在兒童醫院是沒有兒童圖書室的
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不過如果講到長頸鹿的設立 卻又不能不提到兒童圖書室最初的故事
嚴格講起來長頸鹿的正式成立是在兒童圖書室成立三年以後的事
但是長頸鹿的故事最早的發生 卻是在成立兒童圖書室的這年夏天
很多很多的故事就在許許多多的人不知不覺 中悄悄的走到台上
靜靜的拉起 開演的布幕
沒想到的是 在謝幕的時候 卻也是如此的靜悄悄與快速
待續
＊ 兒童醫院圖書室的設立是在大專志工隊27期
＊長頸鹿小組的正式設立 應該是在大專志工隊33期
＊不過在31期到32期的時候曾經試行過一個叫做長頸鹿計畫的方案
＊在長頸鹿之前兒童醫院只有病探組 與 門診組 後來又設立了遊戲間
＊在長頸鹿之後又陸續依據不同樓層增加了組別例如大象
- [關於兒童圖書室]
在最初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們一定很難想像以前我們的兒童書籍有多貧乏。
在地下室的志辦中我們病探組有兩三輛推車,車的下半部擺了一些玩具,上半
部就擺著我們僅有的一些兒童書籍。
其實在志工隊裡書是很多的,總有人願意在出院的時候把他們打發時間用的
書捐給我們。但是其中適合小朋友看的書卻是少之又少,除了一本又一本過
期的少快與寶島少年,但是小朋友卻很少看這種書,我猜家長的反對可能是一
種原因,另外就是許多的缺號的問題。因此我們能夠拿出去的就剩下車上少
之又少的書。
因為書實在太少了,為了有效的運用與保護這些書,所以那時候有一個規定就
是當天值班借出去的書值班結束前一定要收回來。我完全可以理解這樣的
要求,因為如果不收回書籍會很容易流失的,下一班的人不見的會收的回來然
後我們就會少一本很寶貴的書。
但是這件事對小朋友來說實在太難了,你實在很難要求小朋友在短短的三個
小時中就看完依本書,更何況這些對住院已經感到無聊透頂的小朋友說有人
陪他們玩的時間僅是一小部份,更多的時間他們實在是閑到發慌的地步。所
以只要有好看的故事書他們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想要留下來慢慢看。面對
隊裡的規範與小朋友的心願,值班的組員就在這一次又一次反覆上演的劇碼
中忍受煎熬,畢竟又有誰忍心拒絕那小小的充滿渴望的祈求。
因此許多的衝突就難免發生,有一次值班小組長對沒有收回書的組員提出了
抱怨,組員也覺得委屈,發生爭執到最後兩個人都哭的很傷心。
其實我是比較贊成把書留給小朋友的,因為小朋友實在太需要慰藉了,而且比
起來如果一本書能夠換取或帶來一個在苦痛中小孩的真誠笑容,我覺得這實
在太值得,你又怎能期望ㄧ本書能夠做更多事,但是兒童書籍的缺少也是一個
現實的問題,醫院的經費每年能夠撥到購書上的也實在很有限,於是我們自己
想辦法找書的念頭浮上了我的腦海。
在第26期的期末工作會議上,我提出了簡單的想法和建議,不過這個意見很快
的被否決了,一個夥伴提到的意見我到現在都還很清楚,他指出這個工作已大
專志工的角色來做可能會有很多的難度,成功率很低而且這也不應該是我們
要做的事。
會議結束了以後我就想那怎麼辦了呢,問題總還是要解決的,沒有書就是沒有
書,如果大家覺得不行那就我自己來吧,我心裡暗暗的下了一個決心。
於是那年的暑假就在我給自己許下的一個願望下開始了。也就是在那年的
暑假我認識了雪梅。
一切的一切都只能說是巧合,但或許也是註定。很多的事情是由不得我們選
擇的就和雪梅一樣。
＊林口長庚醫院的兒童醫院是在26期的兒童節啟用的 所以從26期起病探
組就在兒童醫院值班
- [夏天的一場奮鬥]
募書的工作說起來並沒有大家想像中的難,反而我覺得那一個有點單調的工
作。
通常我每天早上會到志辦去,然後翻開黃頁裡的出版社,就我覺得有出版童書
的單位,一通一通打電話去問,先簡單的自我介紹一下,再說明來意看看有沒
有出版社願意提供我們一些童書。當然我們在打電話的過程中也會碰到一
些困擾,例如對我們的抱持懷疑的,要我們提出計畫案的,也有些出版社會質
疑我們醫院的規模那麼大為什麼還要和外界募書。
還好那時候的社會詐騙集團沒有現在猖獗,大多數的質疑都比較容易解決,我
一般請隊上的社工師協助出份公文或是把簡單的方案傳真過去就解決了,不
過有些出版社的要求就比較多比如說要上報的還要出現出版社的名稱,這就
比較頭痛,還要去協調一些不同的單位看看能不能解決。
不過總的來說募書的工作還是比想像中的要來的順利一些。有些出版社甚
至沒有問的很詳細就馬上同意贈書給我們,幾家有名的出版社都非常的大方
像是遠流、東方、國語日報社等等。
一般如果出版社同意了我們的贈書要求,我就會安排去取書的時間,通常會是
在下午。中午我會坐著院車到台北,然後去出版社取書再一個人搭車搬回林
口,有的時候書多的時候也會請其他的志工一起協助。
我幾乎每天都會志辦裡坐一坐,沒有要取書的時候,下午一般我會到兒童醫院
裡值班。其實那年的暑假就我個人而言是過的非常辛苦,主要的原因除了在
想盡辦法募書以外,晚上我還在中壢的旅館做大夜班的財務稽核工作。我每
天的休息時間幾乎只有傍晚回到中壢在上班前的幾個小時,因為下班以後
(天亮以後)我就去醫院了。
雖然是很忙碌與辛苦,不過一個暑假下來的成績也是斐然。當開學的時候,志
工陸續回到志辦時看到滿屋子的新書那種訝異與驚喜的表情就是我最大的
成就感,雖然大部分的人都不清楚書是怎麼來的,但是大家都很高興的,因為
我們終於有足夠的書去借給那些需要的小朋友,想著這件事都會讓我們很興
奮的。
經過結算一個暑假下來,含我旅館同事的捐書,我們總共募集到了1600本左右
的新書。看著這些的新書,社服課爭取到了在兒童醫院的十樓原來遊戲間的
位置,設立了一間固定的圖書室,後來又陸續的再每個電梯的門口設立了還書
箱,至此兒童圖書事也就有了初步的規模。當然後來又經過很多很多伙伴與
輔導員的努力,不斷增加新的書源和志工媽媽的加入,才有大家今天看到的規
模。
不過我真正要告訴大家的是,在這個暑假中一個安靜的週六下午我遇到雪梅
的故事。
那是一個充滿陽光的午後,
一個安靜與安寧的午後,
我們誰都沒有想到 她就這樣倏地 來到我們的中間,
長頸鹿的故事也就這樣的展開。
雪梅-一個讓我終生都感到虧欠的朋友。
- [我和雪梅的相遇]
或許沒有雪梅就不一定會有後來的長頸鹿。
(這也很難說 但起碼後面的故事會完全不一樣)。
雖然從來從來沒有人知到,但其實雪梅和現在的長頸鹿幾乎是不可分的。
雖然已經過了十幾年,但每一次想到那天的相遇,
在我的腦海中卻從來沒有半點的模糊。那樣的畫面每處都像是剛下過一場
雨的遠山般鮮明翠綠清晰可見。每一次的回想,心中的悸動卻都是洶湧澎湃
的浪濤。
所有的故事都是從那天的午後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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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很安靜很安靜的下午,星期六的下午。也許是住院的小朋友都趕在當
天早上出院了,也許是正在午休的時間所以那天的下午就顯的特別安靜。也
因為是暑假的週六,志工人數很少,所以我就一個人到病房裡去執行病探的工
作。
按照慣例我從六樓開始逛病房,房間裡幾乎沒有多少小朋友空空蕩蕩的,最後
我在護理站發現了一個小朋友,很清秀很乾淨很有精神的小女生一看就是非
常討人喜歡的那種。一個人坐在輪椅上很無聊的東看看西看看。看到這種
機會我當然不會放過,很快的過去問要不要回房間和我一起玩遊戲。”不
要”兩個字清楚明確的一下就把我的請求拒絕的乾乾淨淨,拒絕就算了連人
帶輪椅還不斷的往後滑。
這種狀況其實我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我長的太可怕了。我要說清楚一點所謂
的可怕到是和長相無關。前面提到過,因為晚上在旅館做夜間稽核的工作,一
般我們的穿著都是很正式的襯衫和領帶,下班以後我就會直接到醫院,通常也
懶的換衣服,穿著襯衫領帶就直接上陣了。穿這樣對許多小朋友來說要不誤
會也很難。醫院裡面沒幾個人會穿那麼正式的,除了醫生之外。那麼如果一
個看起來很和藹可親的醫生對著你走過來,笑笑的說來我們一起回妳的病房
吧,這中間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情。
不要便拉倒唄,哼我可是很有個性的。於是我就跑去找其他的小朋友玩。六
樓一下就走遍了,然後七樓、八樓、九樓、十樓一圈晃下來,竟然沒有半個小
朋友可以陪伴,這下糗了才三點不到,回志辦肯定太混,留在這又沒有其他的
事可以做,怎麼辦。腦袋這時倏的想過剛才那個小女生,哼憑我子杰二個字的
一世英明,我就不信搞不定這個小女生。繃繃繃的我又跑回六樓護理站一看
她果然還在。
“我們回房間玩遊戲好不好” “不要”
“說故事給你聽” “不要”
“那我們在這邊玩遊戲好不好” “不要”
“我保證不碰你” “不要”
小女生的回答永遠是乾乾淨淨的答案還加上大溜溜眼睛裡偶爾飄過的一絲
恐懼。
因為她是做在輪椅上,又始終不讓我靠近,我就那麼很狼狽的蹲在她前方半公
尺遠的地方苦苦哀求。這個畫面外人看起來是很滑稽的,隨著旁邊護理站的
小姐,嘴角上笑意越來越濃,我的一世英明快毀了不說,怎麼下台都不知道。
“那麼回房間 我變魔術給你看好不好” “你騙人 我不要 那都是騙人的”
從她的眼神和答案我彷彿看到一絲絲的生機。”決不騙人,要不我在這裡變
給你看” “可是你不可以靠近我” “那有什麼問題”
苦學多年的魔術終於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不過我最厲害的不是變魔術,而
是每次變魔術小朋友一定都會捉到破綻。”我不相信” “不信你可以自己
過來看””哈 我看到了 你騙人” “哼 這是故意讓你看到的 我還有絕招,要
不要回房間看””好呀”。
就這樣我推著她的輪椅開開心心的回到她的病房,這真是有成就感的一天。
她-一個有者聰慧狡捷的黑眼睛、清秀明淨的臉龐、討喜的表情、好聽的聲
音,是那種任何人看上一眼都會不由自主的喜歡上的小女生。
她就是雪梅 那年10歲。
只有1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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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
那年夏天雪梅走到我的生命中,成為我永遠難以抹去的回憶。
而我也走進她的生命中,陪伴著她走過這個夏天,
她的最後一個夏天。
只是在那一天,或許是太開心了,
我什麼都沒有注意到。
＊現在我不知道是怎麼的值班方法,最早的時候並探並沒有分樓層,每次值班
就一層一層的到病房裡去看看有沒有小朋友需要陪伴。
- [落日之前的約會]
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六樓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住著什麼樣的人。
理所當然的我也從來不會去問她們為什麼生病。
粗心的我甚至沒有注意到,
為什麼每次都可以遇到雪梅 當其它樓層小朋友因出院而不停變換的時候。
沒有注意到為什麼這裡的小朋友大部分都沒有烏溜的秀髪。
沒有注意到雪梅的母親臉上笑容背後的憂愁。
歡樂的氣氛麻痺的所有應該要有的細心與現象。
美好的時光沉醉了正常背後的蛛絲馬跡。
或許之前可能有人說明過,
但是快樂讓我們失去了警覺。
在開始的時候我真的什麼都沒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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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像其他樓層的小朋友一樣可以很快的出院,在第一次的接觸以後,每一
次值班我都會在六樓碰到雪梅,所以也就和雪梅越來越熟悉。不知不覺的養
成一個習慣,每次值完班後,在回志辦前,我都會先到六樓的病房陪陪雪梅。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笑聲總能源源不絕的從六樓的病房向四周散去。
也因為是暑假的關係,值班的規定並不像平常那麼的嚴格,我常常喜歡在病房
陪雪梅一直到天黑以後,也許是因為住院實在是太無聊了,雪梅總是喜歡纏著
我,要我講故事給她聽。
那時候也剛好我的募書計畫有了一些成果,新書也陸續的送到的院裡,於是每
次我總是兜著兩本故事書,一本拿在手上,一本藏在背後然後去找雪梅。坐在
她的床邊講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事給她聽。有的時候聽著聽著她就睡著了,她
總是喜歡僅僅抓著我的手臂,就算睡著也一樣。
我好喜歡這種感覺,很溫馨。這輩子,雖然那時我還很年輕,可是卻是第一次
有一種被人依賴的感覺,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當兄長般信賴的那種想要好好
呵護一個自己親愛寶貝的衝動。或許為人父母也就是這樣看待他們在襁褓
中的子女。
這一段的回憶是美好的,有的時候黃昏的陽光灑到房間,室內到處都是一種奇
異的昏黃。看著雪梅認真的臉孔,生命可以是如此的喜悅與美好。
雪梅愈來愈喜歡和我在一起,每天總在固定的時間等著我的出現。講完了一
個又一個的故事,她總希望我再多講另外一個又一個的故事,這是我為什麼要
多藏一本書在背後的原因,要不然萬一沒有故事可以講不就很糗。
雖然這是一段美好的回憶,我也非常喜歡講故事給雪梅聽,但其實我實在是非
常疲倦的。因為這段時間的我除了在募書以外,還有大夜班的工作。每天早
上7點下班以後,我就會直接到醫院進行募書的工作,下午有的時候去台北取
書,沒有要取書的時候我就會去兒童醫院值班。然後晚上回到中壢。我一天
休息的時間除了中午以外就是回到中壢以後上班之前的一小段時間。越晚
回到中壢我就越累。
我很喜歡去看雪梅,但是我也很想早一點回到中壢去休息。因此每當雪梅祈
求我多講一個故事給他聽的時候,我總是要想盡辦法千方百計的拒絕,有的時
候連雪梅的媽媽都會協助我離開,只有在不得不的時候我才會多講一個故
事。每一天幾乎同樣的故事在同樣的時段都會反覆的在病房中上演著。而
我多數會扮演那個狠心的角色,無視雪梅苦苦哀求的眼神,狠心的轉身離開病
房。
很快的開學了,募書的活動告了一個段落,我也不像暑假的那麼頻繁的出現在
病房,剛開學的時候為了支援最初的各組工作與招新,甚至有一段時間我都沒
有參予病探的值班,雖然掛記著雪梅,但心中總想著,沒關係等下次有時間的
時候我一定好好的去給雪梅講一天的故事,這樣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可是等到九月下旬再一次我踏進雪梅病房的時候,我呆住了。
這輩子我很少有那麼震驚的時候,我所有的如意算盤都砸在地上摔個粉碎。
我只能張著嘴巴目瞪口呆的看著雪梅,久久我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而我手裡還很蠢的捧著我自以為要講給雪梅聽的一堆故事書。
我第一次意識到雪梅的病並不是一般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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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了,這些年中我忍不住的還是常常在想,
如果那時候的我
知道那些落日前約會的日子,
是雪梅生命中最後一段歡樂回憶的日子,
是雪梅生命裡最後一次聽故事的機會
我會不會
我會不會
我會不會
還是那麼自私的想著早點回家休息這件事。
- [病房中生死相搏]
對我而言
到現在都還是一個很困難的事
因為太多太多的畫面同時浮現在眼前
讓我沒辦法覺得
這是已經逝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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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病房口望向雪梅,那是種無法形容的感覺。,雪梅靜靜的躺在床上,窗簾
是拉起來的,室內的幽暗與安靜恰恰與室外的陽光與喧囂成為極強烈的對
比。沒有人跟我說任何一句話,但我確清楚的感受到了一個即將走向終點的
生命的最後搏鬥。雪梅的眼睛睜開看了我一眼,勉強的露出一絲笑容抓住我
的手又沉沉睡去。
雪梅的媽媽說,這段時間她的病情突然惡化的很快,大部分的時間身體都極為
不舒服,但她依然常常念念不忘的是那個打領帶的哥哥什麼時候才會來說故
事給我聽。這時候我才第一次真正了解雪梅的病情。原來這個孩子,這個家
庭所承受的苦,竟是那麼遠遠的超出我的想像。而我卻曾經那麼自私的為了
自己的休息,不願意給她任何多一點點的縱容,這要我該如何補償。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每個禮拜我都儘可能的多抽些時間到醫院,直接到病房去
陪雪梅。雖然身體的不適已經讓她沒有精神再去聽任何的故事,但是就算只
是靜靜的坐在她的身邊,對她而言,都還是一股安心的力量可以讓她睡的舒服
一些。其實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有一次護士小姐要抽血,捲起袖子雪梅
的身上已經斑斑點點的都是針孔無處可下針,只好從腳踝扎針,雪梅痛的一直
哭鬧,除了握著她緊握住我的手外,其他的我無能為力。
雪梅睡的越來越多,吃的越來越少,怕陽光怕吵,為了要讓她覺得舒服一些總
是要大費周章。純樸的媽媽,看著自己的女兒日漸消瘦,心中的焦急也不知如
何表達,除了一個人偷偷的躲在門外哭以外,表現出來的,就是不斷的問雪梅
舒不舒服,要不要吃點東西等等…..對一個只想休息的人來說,這樣的打擾只
是讓雪梅的脾氣越來越壞,病房裡的氣氛越來越沉悶。除了靜靜的坐在雪梅
的旁邊外,其他的我無能為力。
因為皮膚容易潰爛還有打針的關係,所以雪梅一般比較少洗澡,有一天的下午
雪梅精神比較好,我就看他很認真的坐在床上,清理自己的手。看著她頭上稀
疏的頭髮,看著他袖口下烏斑的手,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清理著自己的手指頭,
天呀她才10歲,雖然我知道凡事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我不明白老天爺為什麼一
定要這樣折磨這個小孩。
10歲的小女生因該要有燦爛的笑容,
10歲的小女生應該會綁著長長的馬尾,
10歲的小女生應該有著乾乾淨淨的指甲,
10歲的小女生這時候應該在陽光下歡笑與奔跑。
而她卻什麼都沒有,而我卻無能為力的
靜靜的坐在他的身旁。
如果安靜的時光可以永恆,而我亦願意靜靜享有這樣的寧靜。然生命卻從不
給人太多的機會與選擇。醫生不尋常的腳步聲與眼神,注定是來宣佈故事落
幕的序曲,縱使沒有一個人願意與捨得。
考量到雪梅的現況與她所承受的苦痛,醫生建議家屬能夠接受放棄積極性的
治療。我很難忘記那霎那間雪梅媽媽眼神中的錯愕、震驚與不甘心。
我也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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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病房中如果放棄積極性的治療,等同於不再以治癒為醫療的目的,而以減
緩病人的痛苦為醫療行為的目的。
- [放棄急救同意書]
也在面臨著煎熬。
我只能說雪梅的媽媽是一個很偉大的人。
因為她很少在我們面前哭泣。
因為她從來都沒有放棄。
因為她是雪梅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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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的媽媽不是那種看起來特別讓你覺得俐落或是精明的媽媽。
反而跟大多的媽媽一樣,看起來是那麼的樸素而無華、老實與簡單。
看起來那麼柔弱的人卻又表現出無比的堅持、勇氣與毅力。
雪梅的媽媽並不擅長講話,雖然有時候會有點嘮叨,但大多數是出於真心對雪
梅的疼愛。
對中國人而言,其實可能很難把愛這個字放在嘴上,對雪梅的媽媽更很有可能
一輩子沒有講過這句話。但轉換在行動中的可能比說出來的更傳神的表達
愛的真義。
雪梅的媽媽永遠在無怨的支持雪梅,
想盡辦法弄點雪梅喜歡吃的、
細心呵護的梳理、換洗、打理雪梅的生活、
儘可能的幫助雪梅減輕疼痛、
不斷的幫雪梅加油打氣、
隨時盯著雪梅的點滴、用藥、
不厭其煩的和醫師與護士討論雪梅的病況、
默默忍受雪梅因為不舒服的產生壞脾氣,
晚上睡覺的時候就睡在病床旁的小床上,
很少熟睡,
只要雪梅有任何動靜就立刻驚醒。
要知道這樣的生活不是幾天,而是連續幾個月的時間,
我想除了媽媽還有誰能夠忍受這樣的生活。
雪梅的媽媽壓力也很大,看著雪梅的痛苦,
眼中淨是不忍與驚恐,
但是表現在外的卻從不驚慌失措,
她永遠對雪梅說,沒關係只要媽媽在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這也是她真實的信念,她從來沒有懷疑過,
至少在我們面前。
雪梅的媽媽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就算是醫生都已經不相信奇蹟的時候。
在同意醫生對雪梅的放棄積極性治療以後,雪梅的媽媽馬上開始用自己的方
法來救雪梅。
她不厭其煩的找了所有能找到的草藥與偏方,你很難想像的在醫院那種地方,
雪梅的媽媽竟能像變魔術似的,把各式的草藥一碗一碗的煎煮出來,然後在想
盡辦法用各種哄、騙、勸、嚇、罵的方式讓雪梅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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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說過人定勝天的我不知道
但很明顯的這是雪梅輸了
雪梅的媽媽也輸了
縱使做了那麼多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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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媽媽的信心一直到那天,才被徹底的打破。一個灰溜溜的陰天,一個天空
也準備哭泣的下午。醫師帶來了放棄急救同意書。
醫生請雪梅的媽媽到護理站,小心翼翼的說明了醫生的看法與建議,希望雪梅
的媽媽可以考慮。如果一個人的生命是可以挽回的,站在醫生的角度當然義
不容辭的全力以赴將生命挽回,但是如果急救只是稍微的延緩生命幾口氣的
呼吸而不能改變任何的結果,但卻又讓病人承受巨大的痛苦的時候,急救的意
義在哪裡。
尤其是對小朋友脆弱的身體而言,急救的結果往往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破壞
與傷害,放棄急救可能是唯一與最恰當的選擇。
但是對雪梅的媽媽而言,雪梅是最心愛的寶貝,
簽了同意書,寶貝就等於放棄了。
簽了同意書,就好像同意寶貝沒有救了。
簽了同意書,寶貝就可能永遠看不到了。
雪梅就明明還活生生的躺在隔壁,會動會說話會呼吸
簽了同意書,寶貝就永遠失去了。
不捨、
不捨、
不捨、
不捨、
不捨還是不捨
天下又有哪個媽媽捨得丟棄自己的寶貝呢
怎麼捨得把字簽下去,
當著我們的面雪梅的媽媽哭了,
哭的好傷心。
一會兒雪梅的媽媽把眼淚擦乾,然後堅定的在同意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她只說了一句話
“我不要雪梅再受那麼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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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提出想要回家的要求,考量到雪梅的情況,醫生同意雪梅回家住一個晚
上,雪梅的媽媽一個抱著雪梅坐計程車回到鄉下的老家住了一個晚上,隔天一
早雪梅的媽媽又抱著雪梅一個人坐著計程車回到醫院。眼淚擦乾了,雪梅的
媽媽堅定的扮演好一個媽媽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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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醫院以後,雪梅不願意躺回大病床,因為雪梅天真的覺得只要不躺在那張
床上就不會那麼的痛苦。看著雪梅坐在原來媽媽睡的那張小床上慢慢的刷
著牙,邊刷鮮血邊從嘴角流出,我們心理都清楚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
- [來不及說聲再見]
認為不會改變的永恆。有一段時間因為天天往病房跑的原因,一早就到病房
報到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我甚至沒有想過任何變化的可能,或許也是不想承
認吧。
生命有的時候像是掌中的流沙,就算不願意依然還是會從指縫中流失,好不容
易辛辛苦苦捉住了幾粒,然後我們就會興高采烈的歡呼著,然而隨著時光推
移,那最後幾粒的矽砂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消失的一乾二淨不見任何蹤跡。
等到突然發現僅是徒留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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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走的突然,就好像她的來,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痕跡。雖然在最後的日
子中好像有了那麼一點點的心理準備,但我依然很難接受。
站在病房門口,我很難接受這一間空蕩蕩的病房,在我一早到病房想要和雪梅
道聲早安的時候。走到護理站想要問一下雪梅是不是換病房了,護理站裡平
常熟悉的護士們沒有人理我,我就在病房資訊的轉檯上轉呀轉的想要看到雪
梅的名字。一直到有個護士靜靜的對我說,"雪梅昨天晚上離開了"。
在我的耳中,這個世界霎時變的一片寂然,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雖然這是早晚的事,但我不願意、不想要、不可以是現在呀。我還沒有好好
的說聲再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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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我離開了病房區,一路上我沒說任何話的一直走到醫學大樓的志工服務
小櫃台,站在小櫃檯後我開始一張一張的摺著門診時間表,很認真的一張一張
著折著門診時間表。沒理會任何一個對我錯愕的眼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
麼表情,只是很認真的一張一張的摺著門診時間表。
不知道誰通知了李姐,她一直知道我最近的工作也保持著關心。李姐很快的
走到小櫃台,站在我的旁邊沒有說一句話的就陪我一張一張的摺著門診時間
表。摺著摺著眼淚這時在也忍不住的流出。走到旁邊面對著牆壁,我把自己
的眼淚擦乾,我告訴自己
我一定還可以做些什麼,
我一定還能做些什麼,
我一定還要做些什麼,
為了雪梅
為了這些小朋友
為我自己對雪梅的愧疚
我走回櫃檯繼續摺著門診時間表,然後我向李姐說,”我想要只固定在六樓值
班,陪這些小朋友可不可以”李姐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的點了一下頭。就這樣,
之後包含李姐在內我沒有和任何人討論過這件事,我一個人開始了在六樓值
班的志願服務。
那個時候,一般病探組在值班的時候通常會兩個人一組然後一間一間病房的
去拜訪,一層一層樓的去拜訪,而我大多數的時候是一個人去病房,而且只固
定在六樓。只有很少的人注意到了這個小小的改變,並且慢慢也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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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的故事落幕了,那天早上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雪梅還有他的媽媽,也因
為擔心如果再見面會勾引起更多的感傷,所以我並沒有參加後續的儀式。而
我除了對雪梅的懷念以外,李姐那天早上對我支持,也讓我到今天都有難以忘
懷的感謝。
這個故事一直藏在我心裡最深的地方,從來沒和別人說過,我知道傷口或許可
以癒合,但是疤痕卻會永遠留下。
而六樓的故事,在我的世界中才慢慢的要展開。
長頸鹿的故事,你是否還想繼續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