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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內容：
- [之一]
我出現在你床前 遇上妳意外的眼神
妳虛弱的躺著 頸後是冰枕
連提起嘴角的笑容都無力
我可以諒解
因為妳這次住院 出乎意料地住了好久好久
冰冷的病床 凍結妳的微笑
連聲的咳嗽聲 似乎快把喉嚨給吐出來了
嘿..妳的臉 好像蒼白了些 臃腫了些
嘿..妳的眼神 好像憂鬱了些 茫然了些
這次 妳比上次更心事重重了 我們都感覺得到
是我認識的那個女孩嗎 妳怎麼被憂傷籠罩著呢
喜歡禮物的妳 今天好像有開心了一陣子
看妳在畫板上又塗又抹 看妳玩我手機裡的電動不亦樂乎
連護理長都說好久沒看到妳笑了
真的有忘掉那一點點不愉快嗎
真的有減輕一點點疼痛嗎
會不會比較不無聊
真想問妳 但這問題好像太成熟了
不太適合我們之間 是吧
妳突然喊頭痛 護士馬上在妳充滿針孔的小手上補了一針
妳說妳要爸爸 可是他在後龍老家照顧著八十一歲的爺爺
妳的眼角含著淚光 閃爍映襯著我和媽媽的心疼
我知道 一個女孩在這樣九歲的燦爛年紀裡
不應該整天無奈的面對醫生護士 掛著儀器動彈不得的躺著
其實 妳也害怕大家的同情眼神 對吧
妳很聰明喜歡看故事書 妳很善良喜歡照顧小表妹
妳很重朋友喜歡在回診時去看她們
妳很善解人意喜歡和我們說一些笑話
妳很堅強從不抗拒打針吃藥
妳喜歡和大家一樣夾著漂亮的髮夾
在大家稱讚妳時大方的分一個禮物給別人
呼~我真的又開始想念妳了
今天開始有點冷了 妳睡了嗎
我想到臉上掛著乾掉的鼻涕的妳
我想到熟睡會蹙眉的妳
我想到有一雙長睫毛的妳 和妳的任性
好想牽著妳的手到外面走走
就像某天的下午我們偷溜出去買妳喜歡的玩具
那天下著毛毛雨 我忘了妳的步伐比我小
我想到熟睡會蹙眉的妳
我想到有一雙長睫毛的妳 和妳的任性
好想牽著妳的手到外面走走
就像某天的下午我們偷溜出去買妳喜歡的玩具
那天下著毛毛雨 我忘了妳的步伐比我小
我拉著穿皮卡丘外套說要偽裝成忍者的妳過馬路
妳都快被我拉到飛起來了 呵..
祝妳早日康復 祝妳早日康復
我們今天做了好多約定 訂了好多行程
只要妳好起來 我們就去做 好嗎
還有妳的新家 也在等妳這可愛的小主人回去
祝妳早日康復...早日康復
- [之二]
我還是想不透.....
在我快離開的時候
妳還任性的不讓我放心...
心臟很疼嗎 肝肺很痛嗎
三天沒睡的妳 黑眼圈爬滿妳眼框
我也好心疼 虛弱的妳一定也看得出來
小美女
妳要勇敢喔
雖然身體不舒服
可是妳那麼聰明
千萬別輸給痛痛喔
我和好多大哥哥大姊姊都在為妳祈福加油呢
等妳好了
我再帶妳去妳一直最想去的日本kitty樂園玩 好不好
文祺姊姊狠會說日文
所以妳不用擔心
要快點好起來喔
可是妳那麼聰明
千萬別輸給痛痛喔
我和好多大哥哥大姊姊都在為妳祈福加油呢
等妳好了
我再帶妳去妳一直最想去的日本kitty樂園玩 好不好
文祺姊姊狠會說日文
所以妳不用擔心
要快點好起來喔
回程的橘紅色晚霞好美
妳的窗前瞧的見嗎
改天 我們一起去看吧
改天 我們一定會有那一天
早日康復 我的寶貝...
- [之三]
妳還是很虛弱 漂亮的大眼睛因打針後腫成了單眼皮
不知為何 妳今天做的事都好匆促
吃飯 說話 呼吸 收東西
妳在趕什麼 妳在慌什麼
妳的動作又慌又急又快又忙
看得我們目不轉睛 不知要從那一秒叫妳停止
好不容易妳停了下來 突然轉頭對媽媽說"我要到地下街逛逛..."
我們四人 圍著坐小車車的妳 小心地像護著脆弱的小船一般 從六樓到地下街走走
一路上 戴著口罩的妳 鎖著的眉頭更讓人察覺
是不是醫院讓妳悶壞了 為何妳一點生氣和笑容都不想展現
妳真的很累很想說些什麼 對吧
但妳只想安靜地看著 和我們走著 對吧
因為偉豪的提醒 我不時地輕輕摸著妳的頭 妳沒有拒絕 卻也把頭靠在點滴架上
直到媽媽買了妳想要的玩具印章
妳主動將印章蓋滿我的手 我才放下一顆心 妳是願意讓我觸碰的 妳知道我們是陪在妳身邊?
回到房間 妳又迫不急待地把玩新玩具 又開又關又收又拿總共四五次
看得出來妳心情好一些了
細心的偉豪帶了空白畫冊讓妳盡情發揮
於是 我們三人間
開始玩起不同的遊戲 開始了互動的對話 開始進入今晚的高潮 及我們的目的
一次又一次的遊戲累積 我看到妳的眼睛亮了起來 有神了起來
"我才不會輸!" 妳說
"這才是妳啊~" 我想
妳笑了 我真的看到了 贏了遊戲的那份得意 在妳臉上展開
妳心中的小精靈還沒沉寂 我深深相信
因為今晚小小的刺激 我們喚醒了那一點點希望 一點點快樂 一點點過去的妳
這一小時半的陪伴 妳好像重新活過來一般 令人喜悅
我相信 這是有意義的 看到妳這麼有鬥志 我也放心了
最後...
請戴上做給妳的粉紅色幸運帶 請披著大家的祝福
請加上妳玩賓果那不服輸的自信 勇敢面對病痛吧
今夜 對我們 是不平凡
今後 妳也要更戰勝寂寞和痛楚 好嗎
祝妳早日康復 我們會永遠為妳祝福
- [之四]
妳的狀況好像雲霄飛車般 忽上忽下 我們看的驚心動魄
前一秒妳笑著入睡 我們以為妳安穩時妳卻突然嘶吼喘不過氣了
這一分妳戴著氧氣筒氣若游絲 吸完藥後又可以爬起來玩耍說話
此刻 我面臨到當志工最大的衝擊 就是在妳最危急時 護士在旁我卻束手無措
我不知如何拍妳的背妳才會舒服 我不知用什麼節奏哄妳妳才會好過
我好想讓妳不難過些 我卻完全不知怎麼下手 因為醫生不是我
今天下午 是我看過最瘦最蒼黃的妳
媽媽說妳從上次的兩顆茶葉蛋後再也不吃東西
下午我和蕙玉帶去的豆花妳也吃了幾口就因不舒服宣告放棄
妳呼吸的氧氣罩隨時發出可怕的怒吼
媽媽緊緊抓著它在妳嘴前 而妳的雙手雙腳卻緊緊地扣住媽媽
妳睡的很不安心吧 也許 真的從來沒睡好過
因為妳的肺部癌細胞愈來愈擴散 痰已經積到喉嚨以上
手臂像枯木 肚子開始腫脹
每過一分鐘 你會叫一聲媽媽 媽媽會回一句 不要怕我在 妳好好睡
這個畫面好心酸 當真實的呈現在我面前時 而主角竟是妳
妳淺淺的睡著 不停的小聲說我呼吸好難過
媽媽也只能對妳說 忍一下就好了 好不好
我們聊著妳前幾天突然迴光返照 或突然昏迷不醒的狀況
也聊著妳在家 及在我們身上發生的糗事
我辛苦的壓抑所有有關妳的快樂回憶 怕與現在的妳衝突
說著說著 心疼的媽媽看著妳 對我們說 "希望她這次能好好走…"
我知道所有的話 妳都有聽到
我們全都了解 妳異於其他孩子的那股成熟 足以承受這一切事實
媽媽好堅強 妳也好頑固
妳是不是放不下其他朋友 還是我們熟悉的那股好勝又不易屈服的心呢
我離開前 妳剛吸完藥有精神爬起來看新玩具了
但我不知道下一次又會見到什麼樣的妳
好好休息 好嗎
我明天還是會去看看妳 好嗎 即使是睡了也好
祝妳早日康復 我知道妳會努力做到
- [之五]
第一次遇見妳是什麼樣
長睫毛 大眼睛 一副剛下凡間的精靈模樣
天啊 妳居然有一股任誰看見妳都會愛上妳的魔力
現在的妳 像個安祥的天使 靜靜的躺著 是不是要回去了
妳說不話來 全身無力動不了 睜著已經無力的大眼睛
在快沒意識時又使力用雙手捶打自己的頭
妳不想看不見我們 對不對
妳會怕離開我們 對不對
我知道妳捨不得
我們也流了好多淚 也紅腫了雙眼 也捨不得妳啊
可是 妳真的好勇敢 一直撐到所有人來看妳
所以 今天真的好多朋友來看妳了
妳有沒有很開心呢
從早上 中午 到晚上
我們輪流握著妳的手 一直在妳耳邊輕聲說我們還在
偉豪哥哥說好多精采的故事給妳聽 妳有在笑耶
我和妳說了好多我們要去日本kitty樂園的計劃 妳突然抱了我一下
我好想念妳 每分每秒 我已經快被有妳的回憶和思念掩埋了
好想念妳從前的調皮 從前的貼心 從前的神采飛揚
妳是我最疼最疼的小傢伙 大家最疼的小公主耶
我今天握著妳的手好近好近的看妳熟睡
妳怎麼被痛痛折磨成這樣 我好不忍心
又捨不得叫妳快解脫
就快回家了 好嗎 妳再忍耐一下下
我們以後再也不要來醫院打針吃藥了好嗎
妳的家已經佈置好了 就等妳回去囉
妳說過要請我去妳家住的 別忘記ㄛ
下一次 我們遇見時 妳要是個健康的寶寶 好嗎
我們一定會完成之前我們約定的承諾的
來生 再見
- [之六]
我恍惚著好像仍身陷惡夢中甦醒不來
身旁的手機不安的在期中考時響起
第一個交卷的我感覺到那股悲傷風暴逐漸凝聚 逐漸來襲
車子離兒童醫院愈來愈近
第一次我覺得大樓上那粉紅色的"長庚兒童醫院"如此怵目驚心
我衝進602病房中看見妳穩穩躺著
身體卻不再起伏 眼睛閉起 嘴角微微張開
天啊 妳說話啊 妳眨眼啊 妳呼吸啊 我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說不出來
妳的手慢慢冰冷起來 我一直搓它 希望妳不會那麼冷
我想對妳說好多話卻只有淚水決提
妳換了新衣服了 妳還是好漂亮好可愛 妳知道嗎
妳好聽話 前晚媽媽一叫妳不要有牽掛離開 妳真的就走了 真的走了
602病房一片枯寂 眼淚抽咽聲不絕於耳 我們輪流抱妳 吻妳 捨不得妳
過了不久 兩位穿白襯衫黑領帶的人進來
走到妳床前向妳敬個禮後 溫柔卻快速的將妳的小小身軀裹了起來
放到他們推來的一張床上 蓋上印有佛經的金黃色布 叫做往生布
這所有動作在我們面前快速撥放 我真的來不及反應 只聽到媽媽哭喊說"姍姍真的要走了"
妳好可憐 因為妳被裹再被單裡看起來好瘦好小 妳一定很不舒服吧
不過 我們終於要離開六樓了 妳再也不用回來打針輸血了
"進電梯囉 不要怕ㄛ 要轉彎呦 別跟丟喔"
一路上到地下佛堂 我們都不停地和妳說話 我們相信妳是有聽到的
小小的佛堂裡妳被擺著 晚來的爸爸一看見妳就趴在妳身上放聲大哭 他真的忍了很久了...
才八歲的妳一定知道有多少人捨不得妳的 妳的人緣好好 因為每個人看到妳都會笑
妳看到路上沒有錢的人會向媽媽要錢分給他們
妳遇到醫院裡沒人理的傳教士們怕他們無聊還會去說我來陪你們玩
妳上幾天幼稚園就在老師說故事時舉手自告奮勇說我會說的比妳好
妳還在午睡時間老師說不睡的人要罰站 結果自己跑去站在牆邊
妳嫌主治江醫師的領帶很醜 逛夜市時還買了一條唐老鴨的領帶送他 讓他好感動
妳會傳我看不懂的簡訊 一個人在家會打電話來聊天 還會自己在家照顧小表妹幫她換尿布
每次我在遊戲間遇到要和妳搶玩具的孩子 妳都會像個大姊姊笑著讓他
或和她一起玩 讓我不會難堪陷於不知怎麼解決的困境
每次妳來醫院和我見面就像是約會般交換禮物 妳懂的不只是要接受還要付出
放我鴿子還會打來說對不起 拿了禮物也會寫張卡片說感激
妳打針從不喊痛 從不抱怨待在醫院有多苦 就是靜靜的接受 用自己的方式靜靜的享受
我好想讓更多人認識妳的善良妳的貼心妳的頑皮妳的聰明
睡不著 整晚被回憶和思念威脅 一閉眼 妳笑起來彎彎的眼睛就出現在腦海中
還有妳的甜甜的聲音 和一年半以來一切一切的溫馨回憶
謝謝妳努力支撐著陪我們這樣這樣久
謝謝妳給了我好多好多值得回憶的過去
如果我親口跟妳說我愛妳 妳一定會說好噁心
可是 我真的很愛妳...
今天 我們去看睡的好熟的妳
因為妳在冷凍庫所以妳的身體妳的臉好冷好冰
我們又忍不住把妳輕輕拖出來抱緊了妳
妳知道嗎 媽媽昨晚第一次沒有抱妳睡覺她有多難熬
我們還去看了妳的新家 好乾淨風景好漂亮地方喔
媽媽對我說 不要再難過了 妳會過的很好的
嗯 我知道了 我也會常來找妳玩的 好嗎
不要害怕 我相信 不論妳到什麼地方 妳一定會很勇敢 一定會有很多人愛妳的~~
祝福妳 我們的慧姍
- [未完．待續]
這一天 偉豪哥哥 蕙玉姊姊 綺涓姊姊和我
參加了這場妳是主角的party
妳這八年中 所愛的人 愛妳的人 全都出席了這場宴會
只不過 我們卻以淚水代替微笑 哀痛代替歡樂 去全程陪伴著妳
早上七點 我們在長庚集合 點個香 去看了一下前晚退冰的妳
從往生室出來 我們握著被床單包裹的妳 在車上和妳默默對話
窗外艷陽高照 車內卻氣氛凝結
到達目的地後 妳睡在四周都是黃色蓮花的木製棺床
法師說要看妳最後一眼的人可以去看妳
但 眼淚不可以掉在妳身上
妳還是睡的好熟 我們知道叫不醒妳仍一直和妳說話
最後 這是最後一次要把妳的容顏深深記進腦海了
看著妳床前的簾子被迅速拉上 我們之間的世界
似乎正式被分隔成兩個地方
大姊抱起妳的牌位 二姐撐起黑傘 要帶妳去看我們燒給妳的禮物 玩具等
那是一個鐵皮大火場 熊熊火焰瞬間吞噬我們要給妳的行李 和祝福
妳要拿好ㄛ 別弄丟了 好嗎 都是妳心愛的東西呢
我們不會回頭 雖然想看妳一眼 但妳要懂我們不眷戀 好嗎
早上九點半 除了長輩外我們陪著妳進入火化場
妳和妳的床進入火爐的那一刻 我們用力呼喊妳的名字 提醒妳要快離開那軀體
很強迫 我知道妳很愛妳的身體妳的臉
但是不再有病痛折磨 會不會比較輕鬆一些了呢 妳真正自由了 對吧
我們不會再去打擾妳睡覺 不會再給妳加點滴 不會再要妳作化療或輸血
就這樣 形體消失 烈火也將我們對妳的依賴 吞噬乾淨
淚流盡 大家在中間等待妳的空閒裡調適心情
晴空下一起坐在階梯上 開始回憶起妳俏皮的過去
這樣很好 真的很好
我們和妳家人像在談論一個彼此都熟悉的老朋友般
輕鬆地回憶和妳的那份交集
妳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我深深相信
我們會灑脫 會快樂 會好好過的 妳要相信
我突然記起那天在急診室遇見媽媽 她說
妳有回來告訴她 妳在那世界過的很好 叫我們不要擔心
瞬間 對妳的牽掛好像被解放了
抬頭看看天空 雲輕飄飄令人覺得的好舒服
終於 妳可以自由地和我們一起仰望這好天氣了
也許 我對妳的一切想念也會慢慢地雲淡風輕 化作一縷甜蜜的思念
一份充滿期待和祝福的感覺
瞬間 對妳的牽掛好像被解放了
抬頭看看天空 雲輕飄飄令人覺得的好舒服
終於 妳可以自由地和我們一起仰望這好天氣了
也許 我對妳的一切想念也會慢慢地雲淡風輕 化作一縷甜蜜的思念
一份充滿期待和祝福的感覺
這時 我是真心地 微笑著 想著妳...
我想 愛妳的我們都是
回頭 我彷彿看到有雙翅膀的妳
飛在藍藍的天空中 對我們揮手微笑....
- [蘇慧姍]1993/09/14～2002/4/26
